溪水就在不远处,是从山里流出来的,约莫半丈宽,在低洼处形成一个清水潭,和尚们在谭边放了两块大青石板,上游的位置洗菜,下游的位置洗衣。
山前空地上,稀稀落落散布着一些松树,林间一条土径,沿着土径可直达水潭边。
深秋的天空碧蓝,秋阳温暖。
水潭上,闪着粼粼波光
李菡瑶一看这里就喜欢。
小丫带了一小把稻草,扎了个草把子,用来刷山芋,对李菡瑶道:“瞧,一刷就干净了。”
李菡瑶道:“小丫你真聪明。”
小丫害羞道:“大家都这么刷。”
并不是她聪明才发现的。
李菡瑶觉得小丫很纯真,于是也放松了警惕,只留神防备胡齊亞使坏。她拿了几片黄心菜叶子,在清澈的溪水中洗涤。溪水有些凉,清洌洌的如同冰泉,令她身心归于宁静,不再有被掳劫的惶恐和不安。
观棋问:“小丫,这山芋蒸着吃吗?”
小丫道:“炒着吃。”
观棋道:“山芋还能炒菜?”
小丫道:“能呢。切山芋丝炒,糊哒哒的汤、粉粉的,伴饭吃可香了。加个辣子还香。”
李菡瑶没吃过这样的,顿时被勾起食欲,不由吞了一口口水,感觉好饿。实在是她这些天累惨了!
她问:“千张呢,怎么做?”
小丫道:“打疙瘩。”
李菡瑶道:“打疙瘩不好,做素**。”
小丫迟疑道:“我不会做。”
李菡瑶道:“我也不会,但我知道怎么做,我教你。”
小丫居然听懂了这矛盾的话,欣喜道:“你说,我做!”
李菡瑶振奋不已,详细地告诉小丫做素鸡的方法。她不会做,却会说,用精妙的词句、形象的语言将制作过程描绘出来,令听者仿佛亲眼看见一般。
小丫何曾见识过这些,听着,不由悄悄吞口水;又尴尬提醒李菡瑶道:“没有鲜蘑菇。”
李菡瑶道:“干的也行。”
小丫道:“干的也没有。”
李菡瑶:“……”
忽然她想起来:灾民们饭都吃不饱,哪有条件挑三拣四,用什么鲜蘑菇干蘑菇呢?还好她机灵,想着寺里清贫,没有松茸,本来她还想说用松茸呢。
她懊恼道:“对不起,我忘了。咱们改改吧,用别的东西提鲜,主材有千张就够了……”
小丫重又高兴起来。
三个小姑娘说得热闹,忘记了身周以外的人事。
不知不觉洗了菜,观棋用手沾了水当头油,帮李菡瑶把头发重新梳了,绑得死紧。然后众人起身回去。
小丫即刻动手做饭,观棋帮忙烧火,李菡瑶在旁监察制作过程。
观棋年纪小,在李家也不大进厨房的,烧火时差点失火。最后,还是小丫教了半天,才会。
李菡瑶见识到小丫的烹饪天赋,身手灵活无比,比在厨房混了多少年的媳妇都要熟练,味觉极准。她一面按李菡瑶指点做素鸡腿,一面见缝插针地将山芋切丝下锅炒。须臾,一大海碗山芋丝便出锅了:黄绿色浓汤汁,带着香辣味,直往鼻子里钻,刺激得人腮帮子冒酸水。
李菡瑶尝了一口,“好吃!”
小丫立即笑逐颜开。
小丫也见识到李菡瑶的灵慧:明明不会烧锅捣灶,说的却头头是道,就没有她不知道的食材和美味,凡她吃过的,也必定知道如何制作,深为敬佩。
忙碌中,胡齊亞被她们彻底忘记了,就是在做素鸡腿时,需用竹子制作鸡腿骨,要他帮忙削了。
灾民们一天吃两顿,这是晚饭。
胡清风已知王诏要发兵剿灭他们,自然不会坐以待毙,早已调兵遣将,将一群灾民都分守在青华山各处,严阵以待,他自己却在后山精舍陪李卓航下棋。
他既和李卓航达成协议,哪怕是做样子,也不能再把他父女关起来;又不放心这父女两个,便舍命陪君子,亲自陪着李卓航,顺便试探其虚实。
净慧方丈在旁观战。
李菡瑶和小丫打听他们一盘棋结束,忙叫吃饭。
胡清风等人忙收拾,因叶屠夫醒了,只是身子还虚弱,但他素来身子强壮、底子厚,便挣扎着起来吃饭。
大家刚坐好,就见三个女孩子各端了饭菜走来。
叶屠夫闻见一股香味,伸着脖子一瞧,居然有一大碗鸡腿,顿时狐狸眼瞪圆了,问:“闺女,哪来的鸡?”
小丫抿嘴笑道:“这不是鸡。”
叶屠夫道:“这明明就是鸡!”
他以为女儿当着方丈不敢说,他却是不管这些的,直嚷了出来,反正他们又不是佛门中人。
李卓航一瞧,微笑道:“这是素鸡,千张做的。令爱好手艺,这味道很是地道。”
叶屠夫听李卓航夸他女儿,眉开眼笑,看对方顺眼不少。
小丫道:“李姑娘教我做的。”
叶屠夫不信道:“她能教你?”
小丫道:“嗳。”
叶屠夫问:“她会煮饭吗?”
小丫:“……”
李卓航道:“小女不善厨艺,胜在见多识广,凡吃过的佳肴,必要追问其做法。她虽能指点令爱,能不能做出来,却是令爱的本事。换个人,未必能做出来。”
叶屠夫道:“那是。”
这一顿,个个吃的香。
饭后,小丫又捧上茶来。
茶叶是方丈送的。
泡茶,是李菡瑶教的。
胡清风是爱喝茶的,见李菡瑶在厨房并非毫无用处,也没有作怪,倒也无话可说。
饭后,李菡瑶又掏出一个小纸包,包的是药膏,递给叶屠夫道:“这个外敷,不然你的毒伤好不了。”
叶屠夫:“……”
胡清风:“……”
怪不得屠夫总那么虚弱。
他就知道小姑娘还留了后手。
可是,这药她藏哪儿的?
胡清风彻底没脾气了,绝了翻脸的心思。李菡瑶肯把外伤药拿出来,是看在小丫面子上;若他再翻脸,恐怕李菡瑶再也不会相信他,要跟他不死不休了。到目前为止,双方行事都留有余地,都没把事情做绝。
李菡瑶见他们没发作,松了口气。
刚才这纸包,她藏在鞋子里。
当然,她还有两个药瓶,关押胡齊亞时,顺手藏在了精舍密室内,因她要用那蛇防身,又不想闹出人命,才将药丸和药膏各取些出来,带在身上以防万一。
这一天,李卓航父女把最艰难的一关度过了,虽还不能自由行动,见面的机会是有的。
掌灯前,父女两个终于得以单独相处,李卓航示意女儿过来,“来,到爹爹这来坐。”
李菡瑶笑嘻嘻地走过去。
李卓航将她按坐下,自己在她身后站着,将她头发打散,插开五指当梳子,替她梳头。
暮色朦胧,山野寂静。
寂静中,李卓航问女儿:“你怎么能抓那蛇呢?”声音满满的都是后怕和担忧。
李菡瑶抿嘴不语,忽然想哭。
她不敢出声,怕爹爹听出来。
她已不再是懵懂幼童了,当然知道那蛇危险,可是她真的没有选择,只能放手一搏。
现在想来,禁不住心底发寒。
李卓航似乎感受到女儿的惊惧,没有再谴责和唠叨,只一心一意地帮她梳头,动作轻柔。
观棋在旁看着,觉得这一幕很是温馨,好奇地问:“老爷原来会梳头?婢子都梳不好呢。”
李卓航瞅她一眼,道:“嗯,你还算有自知之明。姑娘这头发让你这么五花大绑,再不松开,头皮都要掀掉了。你呀,也就会下棋,别的都废了。”
观棋听了,惭愧地低头。
她与李菡瑶性子有些相像,在下棋方面有天赋,还善吹笛,至于女红等都不擅长,也不大会梳头。李菡瑶出门,都是由王妈妈贴身伺候的。王妈妈不在,观棋只好替姑娘梳。谁知老爷看不过眼,竟然亲自动手。
李菡瑶虽然看不见后面,却能感受到爹爹的动作熟练无比,一点不像观棋,扯得她头皮生疼。
她不禁问:“爹爹怎会梳头的?”
李卓航静默,眼神却温润如水。
他学梳头,是娶了江玉真后。
新婚头几年,他常帮妻子梳头;妻子也帮他梳,长发绾君心,那是一段美好的岁月。后来有了女儿,家务、商务都繁重,便再没那个闲心了。
现在,他把这份柔情转移到女儿头上,一样地梳发,不一样的情怀,寄托了他对妻子的感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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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点还有一更,若等不及大家可先睡美容觉,明早再起来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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